追求平等不應變成摧毀運動

　　平等觀念正在中國遇到越來越嚴峻的挑戰。隨著人們經濟上的不平等局面日益嚴重，大眾的痛苦感也就越來越強，反映到社會言行中，就是一些人不愿通過努力去實現平等，而是非理性地在網絡空間要求打破一切權威、搞絕對平權。

　　事實上，今天的平等正在淡出經歷“天賦人權”啟蒙的西方人的核心價值范疇。有中國和西方國家組成的聯合課題組曾圍繞核心價值觀進行合作，得出結果：認同社會主義制度者更關注平等，認同資本主義制度者更關注自由。為什么最早產生平權運動的西方社會，現在把平等放在自由之后呢？筆者認為，這是受法治社會和市場經濟規律決定，人與人的平等可以存在于法律和人格層面，但很難存在于社會和經濟層面。如在股份制企業中，地位與股權緊密聯系，股同權同，股不同則權不同。同樣，到西方國家的軍營中就會發現，軍官與士兵不平等，分別有自己的俱樂部和食堂，決不允許走錯。這種不平等往往意味著某些群體在社會享有權威性，但這種現象在西方并不令人反感。

　　可見，真正的和諧有序，不一定是經濟與權力上的絕對平等或平均，而應當是合理、合法、合規則，尊重權威，每個人或每個階層都要有自己的邊界，都要確立強烈的契約意識，而不是動輒質疑、打破一切。不過，中國社會似乎始終在這方面存在短板，一些人對于理想與現實的差別無動于衷，經常在虛擬世界試圖把一切打破，包括政府的權威、軍隊的權威等等，而這種言行只是為打破而打破。

　　如果一切都真的打破了，社會將進入一種什么狀態？一些人主張打破一切權威，很可能會導致每個人本來擁有的權利也會喪失，因為缺乏權威的社會會很快失序、紊亂。在這方面基督教的故事富有啟示意義。信徒提出：假如上帝全知全善全能，就應把人類都塑造成上帝，自然煩惱皆無。神學大師奧古斯丁告訴人們，如果人們都成了上帝，我們還得尋找一個新的上帝。人需要精神的歸宿，不是打破一切權威、徹底平等就是最好的。我們需要理性，需要契約意識，打破舊的不是放縱自己，而是為了獲得精神解放，當解放運動成了摧毀運動，結果會走向初衷的反面。

　　中國社會上一直有平權躁動的土壤。從民族性格上講，我們似乎更追求極端，要么被駕馭，甚至仰視權威以致下跪，要么就打破一切權威，不惜把維護社會運行的規則和規范踩在腳下。中國經過辛亥革命打破了皇權，五四運動砸爛孔家店，新中國成立后也進行了一次次大清除，其間該打破的打破了，不該打破的也打破了，缺少對精神基礎的建設與維護，結果導致精神空間很狹窄，一旦世界政治生態改變，自己被動調整，精神很容易虛無，無力應對外來或自身產生的各種思潮的沖擊。

　　歷史教訓值得我們汲取，但從一些人寄身于草根中提出的質疑一切、打破一切的言論來看，我們今天可能還沒有跳出那種打破權威的狂歡。中國社會需要繼續清除封建思想和等級觀念的影響，實現民眾更高水平的平等，但同樣也需要滋補新的政治觀、契約觀，在打破精神桎梏的同時，保留更多的規則與標準。(作者是國防大學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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